舞剧《天下大足》即将亮相第十四届中国艺术节

  • 日期:2025-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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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其魂,塑其形

——观当代舞剧综合样态之《大足》

 

“长河有尽,山石如初。生生不息,天下大足。”笔者有幸于2024小年夜观看了东方演艺集团继《只此青绿》之后的又一部讲述“创作的创作”,通过生动还原的崖壁艺术,跟着剧中角色的成长,重蹈生命的轮回,顺受死生的无常,感悟人工造化之惊心动魄,人间烟火之热辣温情。这台舞剧是重庆大足石窟艺术的精彩再现,更是人间有爱,众生普渡的诗意表现。匠人百姓与摩崖造像世代共生,吃饭穿衣、平凡劳作与宝相庄严、慈悲为怀交互辉映,古代工匠将生活融冶于石窟雕像,现代舞剧以高度综合的艺术样态还原人的本质与生活的本真,多重镜像的“大足”最终成就了人间小满。


舞剧《天下大足》编导提到剧作相对轻叙事而重抒情应该是就全剧结构布局与形而上主旨追求而言,毕竟承载了“创作的创作”这样高难度的精神主题,承载了文化传承与旅游推广两相融合的功能要求,创作团队在表现与再现中选择将崖壁石龛上释(佛教)、道(道教)、儒(儒教)“三教”一体的群雕请下神坛,散落人间,以鲜明的民族化、世俗化、生活化的人伦日常舞蹈场景绘其形而铸其魂,不失为筑牢剧作根基的有效途径。大足艺术本身的民间性、世俗化是起点,舞剧相应生活化、细节化的编排与凝练就是顺势而为的契合与必然。

 

编导抓牢天下大足,人间小满的主题,剧作框架主体表演场基本立“在人间”。全剧设立了第一主人公小福,以外来小孩到成熟工匠的成长视角不断融入大足的日常与雕刻,在清晰的个人成长线中交织出精彩的群场调度,可以说整部舞剧在结构上达成了个体发展与整体铺排的基本平衡与良好互动,也为最后的点晴入神埋下坚实伏笔。上半场小福由外来他者闯入,在师父师娘的接纳保护下逐渐融入集体,其雕凿技法也由耳濡目染、心生向往、青涩偷学到拜师习艺,终于璞玉初成。关于小福的“成长”,编导并未过多地大段舞蹈直接单给,反而更多巧妙地嵌于日常,处处留情处处得趣:小福偷师学艺,淘气地躲在山石之后叮哩咣当一通雕凿,扬起阵阵土尘;小福稚拙执着,延迟半秒跟着师傅“有样学样”; 小福混入酒肆,怀揣少年人友情以上爱情不满的懵懂朦胧,拿着酒碗跟在老板娘身后讨酒喝,他摸着鼻子呵呵可乐,呆萌而不自知;成人礼是自然的时光流转,小福与师傅双人起舞,大开大阖的肢体语言尽情舒展着发自内心的信心满满与意气风发。处处是点染,层层有铺排,人物形象逐渐清晰,最后在剧情的自然推动下,终于爆发出下半场那段扣人心弦的6分钟极限单人solo,也圆满了人物最终的成长。

     舞剧《天下大足》之美,美在平凡,美在世间,美在众生平等。张翰在演后谈中曾很清晰地表达了他对于人物的理解与定位,而他本身也是一位表演才能过人的舞蹈演员。然而,《天下大足》在个体出彩而外,很讲究群像的塑造,师父、师娘、老板娘、刀妹、秀才、和尚、大力等等,各得其性,各具其面,他们与那些名姓模糊的挑山男、采莲女以活色生香的劳作共同建构了大足的世界。如果说开篇的挑山棒棒、下半场的雨夜凿石与终章拓业是男性力量的纯阳至刚,水乡采莲与媚态观音群舞则在节奏与艺术形式上转而至温至软,至柔至缓;如果上半场多对夫妻夜话是温馨美好日常,那下半场坍塌别离场就是死生无常的哀痛与无奈;同样的劳作与生活,水乡荡舟、莲歌唱晚是干净的、素雅的,而酒馆交集则是热腾腾、活泼泼的;同样的群场,水乡采莲与媚态观音是仪式化、整体性非常强的集中展示,而小酒馆又那样率真与个性;同样的静,采莲人撒网泛舟,观音则稳立莲台,娴雅庄严。整部剧作在群场排面上可谓做到了缓急相当,刚柔相济,在整体中表现了特色,在整齐中摇曳生姿。

   人间生活,千姿百态,人间滋味,悲欢离合,这是艺术的源点。师娘举烛抬手,手诀剪影于崖壁之上;人们喂鸡牧牛,插秧筛匾,扑蝶观灯,普罗生活塑而为像,凝于大足大川,舞剧《大足》返归烟火人间,将艺术之魂凝结于日常,反得大道。

   
   艺术的样式本身是内容,是姿态与气势,纵观当代舞台剧演出市场,舞剧已然成为与现代性舞台技术手段高度兼容的时代新宠,其舞蹈肢体语言也正随之进入新的发展期,每一部剧也都成为了舞蹈语汇的累积与范式成立的实践探索,当然也被当成行业标准严苛要求。《天下大足》立足于国家院团,兼收并蓄,海纳百川,创作团队与一流水准的舞者立于时代审美潮头,着力拓展着舞剧的边界,贡献了丰富的想象与创作。

   
   舞蹈与音乐共生,音乐是舞剧无形的有声底色。《天下大足》糅民族、西洋管弦于一炉,既采撷西南民风民调,不吝笙管笛箫民族乐,也不排斥西洋弦管打击,中西合璧的编配于山山水水间悬浮通灵,给众生生活与宝相庄严铺垫了风格强烈的不同底色。偶尔凿石音效代替剧场通用的三遍钟,进场即点题,给观众以陌生的新鲜感;市井叫卖的嘈杂模拟出生活的真实;急管繁弦、尤其打击乐的加持,特别营造了雨夜坍塌的紧张激越;坍塌过后白噪音加弦乐独奏的心理强化是感染力很强的渲染与表达;山城水乡整体节奏的缓缓迟迟,悠悠闲闲又与媚态观音佛梵静音丝滑映衬。当然,大足之音,回环复沓,千人有千品,且听且看。

 

条状巨石悬垂而下,整个舞台布局由石窟题材出发,原本质感实沉扎实,而灯光配合尤其从顶部及上下场前后左右各个角度的穿透,又给足了气孔留白,实现了实中之虚,朴拙中见通透。实时的摄像投屏与多媒体设计灵活切换是舞台多维吸睛的新鲜设计,也将整个舞台从相对传统刻板的固定装饰解放为更加灵活的装置艺术。实时拍摄以俯拍角度为主,不期然正切合了观众仰观佛像的生活体验:佛双目微阖,俯视人间,渡众生苦厄。谢幕之时,摄像机给到观众,历史与现代交织,古人与今人相遇,共同完成这有趣的时空游戏。
 

诚然,每一部剧都会有局限,有边界,然而每一种艺术形式又都令人敬畏,会成为精神的安放与寄托。舞剧《天下大足》着眼大足雕凿伟业,聚焦平凡工匠人生,铸其魂,塑其形,努力拓展本剧种艺术样式的综合表达,在美好恰切的形式追求中为芸芸众生还原了世俗日常,又在肢体舞蹈的尽情尽性里令人充分领悟生而为人的本质力量与生生不息的生活本真,然后泰然自若、安闲自在,足矣!
 

 



(文:芃泽-国家京剧院创作和研究中心主任)